3月27日《新民晚报》A版10的版位中心，刊出一篇题为《和平公园雕塑“缺胳膊少腿”》的消息，配上两幅照片，图文并茂，还围了线框，足见编辑对此文的重视。该文称：和平公园内的“和谐人口文化主题区”，矗立有10组人体雕塑，分别为“生命礼赞”和“和谐社会”两大主题。其由虹口区计生委于2008年建成，如今不少雕塑已失往日光彩，如“一家三口”雕塑中的父亲右臂断裂，而正在下弈的棋子也不翼而飞；毗邻的“夫唱妇随”雕塑同样伤痕累累，不仅丈夫手中的二胡没了踪影，妻子手中的快板也断了一截；另有一名男子高擎的火炬早已不知去向；等等。读了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这类事件似不再是什么新闻，早些日子，街头雕塑常有被破损的信息已见诸报端，甚至南京路步行街上还曾发生过雕塑“失踪”事件哩。但媒体再次曝光此类丑闻，还是具有警示意义的，我仍欲絮叨一二——

　　无论是公园雕塑，还是街头雕塑，绿茵簇拥，高雅悦目，它不仅以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人物造型美化着城市，更为重要的是，它也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这个城市的文化品位。就我极其有限的域外旅历，像巴黎、首尔、香港、台北等都有一批城市标志性的街头雕塑，包括公园在内的游乐场所，雕塑更是触目可见，即使如曼谷、宿雾（菲律宾）那样的经济并不发达的城市，也是常见雕塑令人驻足流连。从雕塑的成色来看，这些城市的街头或公园雕塑已有时日了，据说巴黎卢浮宫附近的街头雕塑已是百年文物了。然而，在我国如上海，上百年文物级的公园或街头雕塑鲜有听闻，咱重视公共场所雕塑的起步较晚是一个原因，但其“寿命”甚短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何以“英年夭折”？答曰：屡遭人为的破坏。像和平公园的雕塑仅三年多就面目全非、肢体不全了，悲哉也夫！

　　咱国人就如此地不理解艺术、不珍惜艺术品？非也！在我看来，这里有一个“公德”和“私德”的问题。恰如晚清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所言：“中国人有一个弱点，注意私德，但是不注意公德”。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缺乏讲公德的生活习惯，尤其体现在对公共之物的态度和行为上。你可看见一个人会肆意损坏自家的心爱之物吗？哪怕是弃之无忌的一针一线大多也是“敝帚自珍”，但面对像公园或街头雕塑这样的公共场所的公共之物，却视若敝屣任意糟蹋，随意扔弃。“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正是这种只讲私德、不讲公德的心态特征。在这种唯“小天地”为重的自私自利卑劣心理的驱使下，置“大天地”于不顾的粗暴的破坏公共之物的行为便自然而生。毫无疑问，一部分国人的“公德之失”是造成公园或街头雕塑“缺胳膊少腿”的主要原因。

　　倘说诸如和平公园雕塑惨遭厄运全然是某些人道德低下、蓄意破坏，那也似有偏颇。我认为，有些可能是某些人追求“无目的刺激”的“平庸之恶”所致。美国有位社会学家（恕我忘了他的名字）曾经在一篇分析“平庸之恶”的文章中举了一则当年自己当水手时亲历的事例：有名水手在多日的航行中，无所事事，心情浮躁，他用来消遣的方式是举枪击毙翱翔的海鸥，问及意图，那名水手一脸茫然，他只是寻求一种“无目的的刺激”。如此“平庸之恶”令无数且无辜的海鸥丧命，而对这名水手而言则是一无所得，没能达到丝毫的利益。究其无端残害海鸥生命的动因乃是心理失衡所致。漫长的航海带来的寂寞、单调、枯燥使那名水手油然而生“平庸之恶”，同样，在时下竞争激烈、生活节奏快速所催生的心理疾病，倘若再加上由社会分配不公造成的贫富悬殊现状而又无力改变自身处境，这在少数人中间同样会产生出激怒、泄愤的心理需求，并以常人所决计不会有的“平庸之恶”方式来报复社会。雕塑的四肢不全、面目全非，对其而言几无任何利益可图，唯一得到的是一种不满的发泄和心理的抚慰。

　　由此可见，人们在谴责某些人“公德之失”而损坏城市雕塑的同时，是否应当考虑一下如何改变社会生态，尽快尽多地调整社会结构，让贫富差别缩小到最小化，让社会福利扩张到最大化，使社会的“平庸之恶”少些、少些、再少些……（沈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