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宽裕时代里的蝜蝂
李惠男

    高房价等经济压力掩盖了当前人们生活的另一面:一定程度上,我们已经进入了宽裕时代。

  国庆长假,我们把一些东西带回老家。这其中,有吃不了的粮油——上班族在家开火少,消耗不动;有过时淘汰的衣服——大城市里潮流变化快,总要添点新衣服装点门面。对于前者,父亲说,这些东西我们也吃不动,上次单位发的一袋面才下了半袋。对于后者,母亲说,旧衣服农村的亲戚也不要,人家宁肯便宜点买新的。

  不知不觉,我们进入了一个充满了吊诡的时代:一部分人仍然吃不饱,一部分人胡吃海塞、无节制地浪费粮食;很多人漂在大城市,买不起房、供不起车,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依然骄傲并快乐地作着吃货,留恋各处美食;随着建筑科技的发展,人受自然环境的影响越来越少,可男男女女的衣服越来越来多,衣橱更新速度越来越快;家里的餐具、电器越买越多,可开火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孩子们的玩具越来越多,可童年的色彩并不见得更加丰富……勤俭持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已经过去。它过去的是那么快,以至于电影《1942》中,花枝被卖给别人后,将自己比较好的棉裤换给拴柱这样的情节播出时,很多80、90后不理解,影院中甚至有人发出哧哧的笑声。

  宽裕,不同于富裕。如果说富裕是一个人在生活各方面都不差钱的话,那么宽裕是一个人在某一方面占有过多的资源。某一方面的过多并不能带来其他方面的改善,甚至还会带来问题——形成一种“大手大脚”病。富裕时代,需要有一个成规模的中产阶层支撑;宽裕时代里,社会出现了一种不健康的消费文化。

  这种宽裕不仅体现在物质产品上,也体现在精神产品上。播放器里下载了几百首歌曲,它们在你上下班的路上无聊地播放着,很难说哪首歌让你有很深的触动,它们只是让耳朵不寂寞;电影院一年进了不知多少次,没有哪部电影改变了你的人生,这里只是社交的一个场景而已;手机里有各种新闻客户端、阅读APP、社交平台,一天当中你也有不少时间在“阅读”,一个个碎片没留下什么,它们只是让你在人群中避免尴尬……

  从短缺时代走过来的人,愿意什么都留有富裕,他们概念里,多即是好。没有经历过短缺时代的人,崇尚随心所欲,喜欢的不节制、不喜欢的不可惜,他们概念里,没了再买、多了就扔。这股潮流一发不可收拾,从生活蔓延到了生产,以至于《人民日报》都要发文提倡“极简主义”。时隔不久,《人民日报》再推极简主义生活方式,文章提出,要深入分析自己,首先了解什么对自己最重要,然后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专注地追求,从而获得最大幸福。放弃不能带来效用的物品,控制徒增烦恼的精神活动,简单生活,从而获得最大的精神自由。做到欲望极简、精神极简、物质极简、信息极简、表达极简、工作极简、生活极简。

  极简不一定是最好,宽裕不一定意味着浪费。从生物进化角度来件,冗余是优胜劣汰、基因竞争的前提;从科技发展角度来件,失败是成功之母,而金钱是失败之母;从人文社科角度来说,天才需要金主,艺术之花的繁荣需要盛世太平里金钱的浇灌……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宽裕没有成为资源,反成了负担。柳宗元在《蝜蝂传》中写道:“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通仰)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柳宗元写此文本是嘲讽那些贪官污吏的,可是放在今天,比照那些物质至上社会中的人们也十分贴切。

  当前,年轻人中已经有很多人不再愿意背上房贷、车贷这样的重担,他们明白,青春不只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但是,很多人却又落入了其它陷阱,逛逛逛、买买买,换换换、扔扔扔,阅遍世间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在我看来,后者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对于这些人,我想说一句,过目过耳不如过脑;走肠走肾不如走心。轻装简行,宽裕时代里莫做蝜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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