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始于一声砸向道钉的锤响,却从未被时代的汽笛声淹没。若你摊开地图,我是一笔连接山海的钢轨;若你走进闽山赣水,我是一座由信仰浇筑的丰碑。今天,且让我这条老铁路,为你讲述一段关于移山填海的往事。
我叫鹰厦线,今年68岁。我是新中国第一条战备铁路,是东南沿海的铁路动脉,是连接江西与福建的第一条铁路线,也是福建省首条出省铁路干线。我的每一段钢轨,都由信仰与血肉铺筑而成。
1953年,我被纳入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1955年2月,铁道兵战士们军装为袍、山风为号,在江西鹰潭将第一颗道钉砸进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开始发芽。
没有神话,唯有牺牲。我每一寸钢轨都记得:他们的血,比铁水更烫。在我K33公里处,有一条以人名命名的隧道——“杨树排”,那是为了纪念铁道兵排长杨树和他带领的40多名战士。当年,隧道即将贯通时,突然发生塌方,杨树和全排官兵不幸牺牲,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从此,这座隧道以“杨树排”为名,铭记这段永不磨灭的奉献。
若要叫高山低头、河水让路,便需要钢铁般的意志。大禾山隧道,那幽深的腹腔,是我身上最艰难的“胎记”。这条全长1460米的隧道,是我全线最长的隧道。当年,风枪轰鸣、粉尘呛人,战士们以胸膛抵住震颤的风枪,日夜掘进。大禾山的石质复杂,软硬交错,在坚硬的花岗岩段,战士们腰弓酸了,腿蹬痛了,一天却仅能推进1米多。但他们没有退缩,凭借攻坚克难的决心,不断刷新纪录:日进3.7米、5米、9米、12.4米、19.05米……最终创下南北两口合计日进34.05米的纪录。“山大没有咱们决心大,洞长没有咱们风钻长” ……他们以不屈的意志,让大禾山为我一步一步让开了道。
1956年,戴云山脉北麓的宫子湾大填方,是我记忆中的又一块“硬骨头”。 作为连贯我南北段的“心脏”工程,这里深谷纵横,施工极其艰难。战士们奋战120个昼夜,削平了五座山头,填平了三条深谷,硬是在22‰的坡度上为我铺就线路,刻下了“华东铁路第一坡”的不朽传奇。
人们常传颂“精卫填海”的神话,而铁道兵们在厦门将神话变成了现实。当时,苏联专家认为在如此恶劣的海况下,凭人力修建海堤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建设者们以巨石扑海、以意志搏浪,最终筑成全长5032米的“厦门海堤”,让我把大陆与岛屿紧紧相连。自此,“移山填海”成为我血脉中的基因。
1957年4月10日7时20分,当第一列从鹰潭开往厦门的列车驶出——我,提前一年建成通车!1958年1月1日,我被正式交由南昌铁路管理局运营,一代代名为“南铁”的铁路人,接过了守护我的接力棒,为我的有序运转默默坚守、无私奉献。但我的故事,并未在通车的欢呼中定格。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赣闽大地,我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于是,从八十年代起,一场轰轰烈烈的“电气化”改造,如同为我更换了奔流不息的血脉。1993年那个冬日,当华东第一条电气化铁路在我身上延展铺就,我获得了新生!我的年运输能力呈数倍增长,由原来的300至500万吨提高到1200至1800万吨。我不再仅仅是一条穿山越岭的钢铁动脉,更进化为牵引东南沿海经济起飞的强劲引擎。
这些年,我见证了赣闽两省的变迁,也亲历了中国铁路的飞跃。村庄变成小镇,小镇发展为城市,从简朴走向繁荣。曾经,蒸汽机车的白烟缠绕青山,内燃机车的轰鸣唤醒城镇。如今,大功率的电力机车在我躯干上奔腾,亮丽的“国家名片”——复兴号奔驰在祖国广袤的大地上!
进入新时代,昌福线、昌赣线等后辈崛起,高铁如龙穿梭。我深感欣慰,这正是我最初的梦想。但在山区,慢火车仍以“哐哐当当”的节奏、“白菜价”的温情,驮着乡亲们的生活,连接山与海。这份“慢”,是快时代里最温暖的坚守。
老站房、旧隧道、被磨得发亮的钢轨……那些陪伴我的老伙计,是我的皱纹,也是我的勋章。从“移山填海”的壮举,到“电气化”的腾飞;从“战备动脉”的铁血,到“民生纽带”的温情。我的故事,是回荡在闽山赣水间的壮歌,更是中国铁路波澜壮阔发展的一片缩影。
嘿!请记住我的名字——鹰厦线。(网友@袁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