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70年 | 老兵日记(二)烽火淬青春
周春荣

老兵杨明近照

    一九四五年腊月二十六

  又是一年年关,我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抓壮丁的人已将我“挂号”,我不得不穿着草鞋、冒着一地大雪前往织金的外公家避避风头。

  走了两天才到织金。外婆说:“我们这里抓兵也抓得紧,白天夜晚吓得鸡飞狗跳。”正在听外婆说话的我还没把身子烤热,十几个人就围住了外婆家的房子。我还在脱开草鞋烤火,几个人就进来了,连草鞋都不让我穿,连拉带绑,把我押走了。外婆哭着求情,那帮人一边骂,一边放枪恐吓。我还记得,那一天是1945年的腊月二十六。

  我被送到织金师管区,与同被抓来的300多名壮丁关在一起。训练3个月后,我被编入国民革命军94军43师搜索连,开赴湖南武冈,追击穷途末路的日军……

  从武冈一路追击日寇,不到一周就追到了广西龙胜,之后抵达了长蛇岭。

  鬼子一个劲要往北面撤退,我们一个劲死死咬住不放,其中,盘古岭、包子岭、500高地、609高地,战斗最激烈,我们歼灭日寇3600多人。战斗结束后我才知道,121师363团最后只剩下7个人……

  当时的国民革命军第94军121师363团团长饶启尧的《长蛇岭半月战斗记》这样叙述了当时的惨烈:

  7月18日 晴 长蛇岭东北高地

  拂晓回至白竹坪南高地,官兵疲惫不堪,略布警戒,大家就地熟睡……11时许,余登狮子山附近,用望远镜向各地侦察。举镜望西南,桂林历历在目。只听轰然一声,李家村机场黄烟冲霄,知是敌破坏……

  7月19日 雨晴 长蛇岭500高地

  桂林公路上零零落落的全是寇军。长蛇岭上,除盘古庙外绝无人家,也无大树,只有断断续续的丛林可供遮蔽。

  7月21日 晴 盘古庙

  数日来,敌窥我已将长蛇岭占领,频将城区兵力抽调增援,企图苟延时日,以保主力撤退。我先发制人,除留一部占长蛇岭各制高点外,主力分向盘古庙附近集结。敌向长蛇岭东端三营各处攻击,激战终夜,寸土无恙。

  7月22日 晴 长蛇岭

  日寇约500余人向我阵前猛进,我遣一二营各一小部阻止该敌于东头高地,三连排长龙仙源阵亡于此,连长何绍臣殉职。

  7月23日 晴 长蛇岭

  双方伤亡惨重,遂成胶着状,而敌一部复向我盘古庙守地攻击,我班仅存最后一兵一枪,仍不忘职守。

  ……(《长蛇岭半月战斗记》内容为编者添加)

  日军被我们追得基本上不抵抗了。田间,路旁,草丛,日军一路丢下干粮袋、空水壶、饭盒、折断的刺刀、击穿的钢盔……

  日军所过之处,见牛杀牛,见鸡杀鸡,沿路铺子被洗劫一空。田间的稻谷被日军一片片割去喂马,一个大约有10多户家人的小集市被鬼子放火烧成灰烬。

  最残忍的是那个小姑娘的事。一条山沟里有几户农户,年轻的跑光了,剩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守着双目失明的老奶奶。日军路过,要强奸小姑娘,小姑娘不从,与鬼子撕打,鬼子就用刺刀刺了小姑娘两刀,人伤得只剩下半条命,老奶奶守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一直喊着孙女儿的名字……太惨得很。

  后当我所在的部队追到桂林,日军已退到上海。1945年8月初,小道消息频传,说日本人要投降了。紧接着,日军投降的消息被证实,94军军长牟廷芳向所部训话:日本投降了,我军奉命前去上海受降。然后,我随军到了上海,凡是日本人的窗口、营房,到处都插满了白旗。当年那些穷凶极恶的日本兵呆在房间里,个个愁眉苦脸,像些缩头乌龟。

  耷拉着脑袋的日本鬼子低调地从上海等地退回本土。

  1945年10月,我所在部队又调到北京,驻守石家庄、山海关一带,搜寻流散的少数日寇,接管日军留下的营地、仓库、码头……

  一九四八年

  那时,我已经进入国民党新组建的骑兵部队,开往辽宁新民、漳武一带作战。

  一天拂晓,夜行100多公里的我等骑兵进入一个村庄埋锅造饭。饭做好了,刚端上碗,村庄突然被包围,他们立即翻身上马冲出村外,一口气跑出30多公里。清点人数,连人带马少了18个。喘息未定,唐家庄方向的炮火又密集地轰过来,骑兵连全部被冲散。我骑的战马的肚皮被炮弹炸了个大洞,肠子都脱出来了。我皮鞭不停,战马奔跑不止,冲过了半腰深的沙河,战马倒地而死……这时,战友几乎溃散,只剩下李树成、我等3人。三人都不识字,不知何去何从,只得一个劲地朝着大平原方向走,饿了就去老乡家讨饭充饥。

  不知不觉,我们走进了解放区朝阳,被解放军关卡截下送往团部。团部组织他们学习“为谁扛枪为谁打仗”,饱受人间疾苦的我说起他在故乡的种种遭遇后,调转枪口,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投入了举世闻名的辽沈战役。

  1个月后,部队转移到北平、天津一线的平津战役主战场。

  平津战役结束后,我部队驻扎在北京郊外固安县城西边的一个村子里。因为连队补充人员多,部队便开展教育活动,让我讲讲自己的苦大仇深。他从父亲反抗地主遇害、大姐被迫当童养媳、妹妹被迫当尼姑讲起,讲到自己如何九死一生地走进革命队伍,让整个会场的人都哭了。忆苦结束后,班长把他叫到室外,说:“我们都是一棵苦藤上的苦瓜,要想自己和大多数人都不再受苦受难,就得争取参加中国共产党。”

  “当时,我觉得奇怪,说,‘我不是参加了吗?’”我回忆说。

  班长说,参加军队只能算革命战士,还不算共产党员,要积极创造条件入党。

  1949年1月31日,两次立过战功的我在刘万兴、陈新华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未完待续)

    抗战胜利70年 | 老兵日记(一):乱世少年 九死一生

分享到:
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并不代表中国文明网立场。如有转载,请标明文章来源。
热度
更多>>
  1. 新加坡:罚出来的文明
  2. 全民开卷|读书三问:为何 何为 何不为
  3. 在平凡的世界里开创不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