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人无癖”
张月

  明末散文大家张岱曾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妙哉! 

  当代陈传席先生对此有一段精辟的论述:“癖者,大抵爱一物而不能自已;为得一物而至倾家荡产;为护一物,乃至投之以生命。爱物尚如此,况爱人乎?爱人尚如此,况爱国乎?待物尚如此,况待友乎?然其能如此者,皆因深情所致也。”好一个“深情所致”!既称之为癖,那必定是发自肺腑不问缘由,非普通也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一些特殊喜好。一个人若没点癖好,似乎就少了点“人味”,少了点真实感与存在感,少了点做人的乐趣。就好像一颗洋葱,一层一层剥,最后发现,原来它是没有心的。 

  人们都有点什么癖好呢?其实有规律可循。 

  入世点的,为了实现人生的价值。有的女孩心心念念想拥有一件珠宝;父母们想尽办法把孩子送进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年轻人则一路摸爬滚打或绷着脸或堆着笑的努力做着上进青年。 

  风雅点的,藏个书,赏下古玩,遛个鸟,种点梅兰竹菊。就如同丰子恺漫画里所描述的那样: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与山水共饮,与梅花同笑,说一些痴人言语,讲一些愚人笑话,瞧着情致,这意境,着实令人神往。 

  稍微留点心思,你会发现,古今中外真有些别致的癖好。毛泽东嗜辣,“不吃辣椒不革命”,无辣不欢;张居正爱惜身体,常年吃滋补之药,大冬天光着脑门,脑门上冒着一圈热气,害的其他大臣也不敢戴帽子;明熹宗喜做木工;路易十六爱倒腾锁匙。林和靖梅妻鹤子,“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周敦颐钟情于莲,“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温莎公爵爱美人不爱江山,用情至深日月可鉴;而罗丹毕加索则终身投身于热烈的爱情,在不同女人炽热的情感中获得艺术永恒的生命力。也无可厚非,歌德早就在《浮士德》中说过,“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飞升”。乾隆皇帝酷爱题词,虽然他的文学造诣实在一般,但每走一处,总要给这个景致取个名,留个对联什么的。现如今走到这些地方,看到乾隆的墨宝,我们会会心一笑,他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欣赏,着实可爱,何况他乃一国之君,自恋一下又何妨? 

  这些名人的癖好成就了一个个的经典逸闻趣事,这些癖好似乎从此便可登大雅之堂,为后人所津津乐道。而我辈凡夫俗子的癖好则更加五花八门。 

  我最爱吃的一种水果,叫桑葚。或许严格意义上说它不能算一种水果,它是桑树上结的果子,小颗小颗的,紫红紫红的,吃起来酸酸甜甜。 

  我们这一代人,不像现在的小孩子,四个大人、甚至是六个大人围着长大。我们那会儿,用冯仑的一个书名来形容———野蛮生长。爸妈一早出去干农活儿,然后呢?我在干嘛?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这样一个场景:盛夏的中午,万籁俱静,毒辣的阳光仿佛坏人的眼神,只有蝉在“知了知了”地一声声叫着,伴随着我肚子里的咕咕声。我望着那条悠长的小路,期盼着父母归来的身影。“妈妈!”终于盼到了。妈妈手上拿着草帽——出门的时候,戴在头上;回家的时候,拿在手上,而且是倒着的,草帽里装着妈妈在桑树上为我摘的美食——桑葚。我雀跃着飞奔向妈妈,接过桑葚,贪婪的吃起来。世界好像一瞬间变得清凉,太阳也温柔起来,蝉在优美的唱歌,风儿在轻抚着我的脸,我能嗅到青草的香味,我前所未有的满足。然后呢?我又在干嘛……我也不记得了。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吃过桑葚了。我的童年很模糊,很不确定,唯有这紫红色的,酸甜的桑葚带给我幸福的感觉,证明了,我曾经有一个确切的、有滋有味的童年。我不打算再吃桑葚,我想让这种幸福的味道,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如今,不管什么高级昂贵美味的水果,都不能代替桑葚在我心中的地位,因为——它是我的癖,是我的真情。 

  罗大佑唱到:“你曾经对我说,会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可永远是什么?” 

  也许,可以“永远”的人或物,往往在你不经意间就出现了,并留在你的人生里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把你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成都 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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